[井然×齐衡]铁马冰河入梦来(十二)
九月初秋,樊楼雅座。
一蓝衣公子立于窗前,一身湖蓝色绣银丝点素团纹的交领长衫,领口绣着祥云暗纹,天生贵气,遗世独立,如静立的一株水仙。齐衡掀帘而入的瞬间也不禁恍了恍神。窗前的男子闻声回头,颔首微笑,眼睛还似流淌的星河般闪耀“元若,好久不见。”
齐衡没有答话,只是礼貌的点了下头,便坐了下来。自顾自的倒了杯茶,细品一口,才缓缓开口:“找我何事?”
“就是觉得很久没有见到你了……想看……”
话未说完便被齐衡打断了,他抬眼冷扫,目光似把冷刀“井然,有事说事,没事的话我便先告辞了。”
“我要走了。”只一句便好像吐尽胸中所有积压的空气,再无半点压迫。
齐衡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滞,旋即又恢复正常。
“好啊,恭喜你。得偿所愿。”最后一个音调说完,竟觉得喉咙有些发紧。
“元若,我是来与你告别的。”井然坐到齐衡对面,怔怔望着他。
“时过境迁,那日你离开国公府,不是已经告过别了吗?”
井然其实早已猜到会是这么一个景象,可是还是忍不住想把齐衡约到面前,好生郑重的再与他见最后一面。想听听他的声音,记住他最后的模样。这些日子脑海里不断涌现出第一次见到齐衡的样子,虽然他知道那次之后齐衡也许再不会原谅他,可让他就这样一走了之,井然扪心自问,他做不到。“听说你定亲了,是内阁申大人家的孙女……”
“好了,井然,我来这里不是听你讲别人的。”齐衡一顿抢白,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话“我和你分开了已经一年又八个月,这六百多个日日夜夜,你知道我是如何渡过的?我每天都在想你会不会后悔,会不会想念我。”没端茶杯的那只手禁不住握紧成拳,这番话已是极尽克制,齐衡感到自己的后槽牙被咬得隐隐作痛“今天,你终于来找我了,见面的第一句就是告诉我你要走了!”
井然目光低垂,似看不见眼底的波澜,他越过桌子,握住了齐衡那只捏着茶杯微微颤抖的手“元若,那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?”
齐衡愣住,抬眼望向对方。
井然没等他回答,仍是一派平静,接着说“这里有你的父母,如今你年少已入谏院,未来可期,齐国公府生死兴衰系你一身。你可否一走了之,留下你年迈的父母了此残生?从你生在齐国公府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。每个人生下来都有自己的使命,我们都不单单只为自己而活。”
良久无语,齐衡终将握紧的手松开,痛苦的闭上眼睛。
许久。
“你走吧,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坐一会儿。”齐衡端着茶杯,还是静静默坐于桌前,恢复了矜贵公子的淡然模样。
井然起身,行至门前,回头望了最后一眼。
仿佛还是初见时那个笑容温润,目朗眉清的少年,身姿一如青竹般挺秀,如今仍是绮年公子、玉样容貌,个子已跟他一般高了,只是那双眼睛偷偷藏下了多少寂寥。
齐衡视线模糊,恍惚中,想起以前井然在画图时曾用尺子画了两条线,告诉他,这个叫平行线,无限接近,永不相交。原来说的就是他们啊。
“等等,我还有最后一句问你”,齐衡背对着门突然开口,却半天没有言语。好一会,才缓慢又艰难的说:“你……有没有……爱过我?”
半响,只听见门轻轻关上的声音。
嘉祐七年,十月。
有史书记“十月之交,朔日辛卯,日有食之,亦孔之丑”。世人常忆那天黑水无全地,黄云有半天,正午时分,天色漆黑如盘,昼日如炭涂,狂风卷连,遮天避日。
井然醒来时是被周围三四个同学的吵醒的。
“井然,你可吓死我们了,从后山滑下去后昏睡了三天。”
“早跟你说过,夜晚在山上露营是不能单独行动的,学校都联系搜救队进山了才找到你。”
“你这个建筑系的大才子要是出了事,我们天文社可赔不起。”
几个跟井然一样同是来意大利的中国留学生你一言我一语。
井然望了望周围,医院里白色的墙,浓重消毒水的味道,几个同学围着他叽叽喳喳,头昏昏沉沉,隐隐作痛。
终于回来了。
那一切都是梦吗?
他闭上眼睛,有热泪滚滚而下。
几个同学都当他是劫后余生,默默的退出病房。
再睁开眼时,握拳的右手松了松,那颗淡紫色的珠子赫然于掌心。
三年后
六月,骄阳似火,会议桌前的男子一身熨帖笔挺的银灰色西装, 白底暗灰色条纹衬衣,配上同色系的领带,一副浅褐色的有色眼镜,半长的头发在后脑扎成一个小揪揪。依旧是精致的脸庞棱角分明,黑眸明亮清澈,带着深深旖旎的漩涡,只是过去那温暖随和的气息被一身凛冽所取代,多了许多举重若轻的自信与笃定。
“老板,时间差不多了,可以出发去竞标会了。”工作室内,助理兼秘书安东尼过来跟他做最后的确认。
“好”井然点头。和工作室一行三人上了早在楼下等候多时的黑色轿车。
今日是去参加圣天使桥项目的最后竞标,只剩下井然和一名意大利籍设计师拉斐尔。
今天的车速有些慢,一路走走停停,绕是井然出门早,这会儿也看了两次手表。
“怎么回事?”井然问
坐在前坐的安东尼回过头,略带谦意的说:“不好意思,老板,前面在进行同志骄傲大游行。车流一时半会过不去。反正只有一个路口了,不如下车走过去,也许会更快一起。”
井然愣了愣,同性恋游行?
再次看了看手表,确实耽搁了太久,交待了一句“好吧,把资料带好。”便率先下了车。
几个眼尖的华人同性恋领队者看到了井然,“看,那是井然吧。”
“对,就是那个年纪轻轻就拿了人文居金奖的华人设计师。”
意大利的华人圈非常小,井然是意大利华人设计师新秀,在这个不大的城市颇有些名气,年纪轻轻已经拿到了人文居设计的金奖,在意大利华人建筑圈声名鹊起。
几个涌过来,围住井然,一个大胆的说“井先生,您能为我们的游行讲两句吗?”
秘书已暗暗过来挡住了几个靠近井然身边的人,想带着他突出重围“不好意思,井先生马上要去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竞标,没的时间作演讲”。转头低声对井然说:“老板,这次圣天使桥的评委玛丽莲女士非常保守,您要是演讲了恐怕会失了保守派人士的投票。”
“只讲几句的,井先生……”一个学生样的年青人仍在努力。
井然犹豫片刻,停下脚步,走到游行的前端。嗓子似乎还有点干涩,“我曾经爱过一个男孩。并将一直爱着他”。
人群中有欢呼,有口哨,有掌声…可井然什么也听不见,他只听见自己心里在问:
元若,你听见了吗。
[全剧终]
评论(16)